大家好，这里是小河带你来看展的第三期。

前情提要：

• 爱丁堡童年博物馆
• Videogames: Design/Play/Disrupt

我们的脚步仍然停留在伦敦，来到史努比展 Good Grief, Charlie Brown。熟悉史努比的人听到这个题目大概就能够泛上不少复杂的温暖心境，仿佛瞬间回到花生村。

小河：我之前不知道史努比这么深刻。

9：那当然好深刻，不然我爱他这么多年。（真的认识我的人大概都没有办法不知道我爱他。）

其实自从小河把资料给到我，这篇稿件其实拖了一段时间，除了时间关系之外，深层原因大概在于，一方面是因为史努比还停留在年少记忆，突然面对大量物料，多少有点近乡情怯的无聊情绪；另一方面，虽然有太多能够表达，但任何注解都似乎多余，不如直接进入原著来得精妙。于是反而在看似无须再做进一步准备的写作面前感到失语。

最终我打算只把展览内容配做图片，而其间的种种叙述则由我添补完成，暗自期待两条线索并行成为此时此地献给花生村的书写。

记录

我唯一能够想起来之前写过的与花生村有关的段落大概是以之作为沟通的手段；而我也的确愿意给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讲述花生村的故事，感受他们对此的惊讶（多由在现实之中超脱但又不违和而来）。女孩子们大多乐于报以微笑，就像听到了它给我的安慰。

我伸手碰了碰对方扎手的毛发。——不知何时变得长我不了多少。大约真的体味过并且体味到苦痛，而非因谈天而起的泛泛之论罢。“拍拍……”我拍着她的脑袋，把 Snoopy 与 Woodstock 之间的故事讲给她。之后学着鸟儿发出舒服的太息。她的笑容霎时不再尴尬，充溢我胸中的闷气似乎也随即消逝。

很难一两句话说清史努比的意义代表什么：一方面，作为友谊基石与上古情结，我已经学会不去试图使用客观视角来看，那个被定义为“失败”的幼犬沉溺幻想生活的做法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而且进一步地来说似乎和我没什么两样，花生村的直率与对抗并存——我的意思是，以孩童的眼光难免看到成人的可笑——直到现在依然一定程度地规范了我的世界观；另一方面，史努比成为我被消费主义文化俘虏的最大标志：这几乎是唯一的我见到就必须买下哪怕囤积许多的商品。而史努比也的确成为了一种文化消费的符号。

实际上，这样的展览也似乎也在昭示着类似的事实，只不过在这里，不同面向并行存在。展览声称，许多艺术家生长于史努比的黄金时代，并受到许多影响。

史努比展能够成立，首先和大量原始素材的累积有关。数十年来年来始终不停的更新连载、电视动画、电影、舞台剧，单是这些就可以拿出作为展览。文化粉丝带来的补足更是能够增加展品的丰富。但又不仅仅如此。——仅仅凭借四格漫画的形式，这个系列展现出来的维度之宽令人吃惊。正如展览 Good Grief 之中列举出来的那样，它们深切地与舒尔茨有关，又受到那个年代美国社会的影响。《史努比黄金五十年》，其中的历史繁杂：有《花生漫画》的演化，舒尔茨的画功与思维变化，以及社会作为暗线，诸多不同的话题也是在这其中才得以展开。

有人以为史努比的出现以及比重增加使得《花生漫画》不再深刻，这也许是对的，但我宁愿认为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更加柔软的声音表达。或许容易被人忽视的是，这也是一部在评论之中逐渐长成自己模样的漫画系列，而史努比也曾经只是一条正常到无趣的狗；当时还是“它”的他仅仅是偶尔出现在漫画之中，一点没有后来的张狂。

花生村向来有其独一无二的魔幻现实。为人津津乐道的恐怕是史努比的犬舍，它看上去只是一个侧影，但却能够容纳他悠然自得地躺在其上。无须因此推敲史努比或许不过是一张纸片。花生村的魔幻现实恐怕肇始于史努比“直立行走”的那一时刻。当然会有读者喜爱的原因，甚至是多数，但舒尔茨也就是在那时忽然找到了发出自己声音的方式。

花生村之中的人物看上去非常分明，这不仅仅是说绘画手法。如果使用人物矩形等方法来做规划，他们似乎甚至能够为单一的定语修饰，不同交互之下，却又展现出来有趣的延展。比如露西面对钢琴背后用力敲击键盘的男孩意外地深情，而这又为她平常总是保证之后却又“忍不住”拿走橄榄球戏弄查理·布朗的形象多了层次修饰。

提到前面这样一句，我们也可暗自计算：花生村的老梗经常一用数年，而有什么仿佛也就在这样数年之中诞生了出来。舒尔茨自叙：有时他也是“忍不住”又旧事重提地画了某个老梗，而在他去想，或许今年就不去重复的时候，读者又会提醒他。说到底，时间仍旧是一个相当神奇的东西，在年复一年的继承与发展之中，那些在漫画中重复多次的事件在读者头脑中也形成了相应的记忆，又与他身处的生活密切相关，以至于仿若融为一体。重复是花生村之中的时间凝固的魔法。重复变作日常，变作真实。它像是惯例仪式，在现实时间的流动之中，借由读者的观礼确认为花生村赋予了真正的生命。

我无法想象，但又忍不住去描摹，曾经购买日报的美国读者习惯性地翻开周日版块时候遇见史努比一如既往地用打字机敲下“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的心境。我愿意看到这个情景，不仅因为它本身有趣，更因为它提醒我，面对失败，史努比有着执拗的任性：他的确又这样做了一次。

在那个年代，史努比的温暖陪伴恐怕堪比《老友记》、《摩登家庭》等肥皂剧：当我这样说时，我想到的是每年一度的种种节日的从不缺席，但又有翻新；亦像是杂志时代的等候、张望以及用力跃上床头满足的阅读。

但是，数十年的长足沉淀，尽管花生村之中的时间停滞不前，查理·布朗们看上去仍然经历了缓慢的成长。当我使用查理·布朗们这样的词语时，我有了一些疑惑，因为我清楚自己从来没有将他们真正看作是孩童，也不是成人。他们只能是花生村民。这些成长如此缓慢，以至于露西只是感到了愧疚，一切却似乎已经足够。当我们多少年后来看一场史努比展，我们希望的不只是消费符号，或者了解美国当时儿童霸凌的情况，而更像是时空扭转，那些人性之中的冷酷与善意都被幽默抱持。这样的话，才能舒一口气，感叹永远存在的花生村到底在暗夜里给了我们多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