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利用“随机性”让战斗变得更有趣？

编者按

本文来自独立游戏开发者だらねこ的个人博客，由 indienova 取得授权并译制发表，原文链接见文末。

原文作者：だらねこ
译者：velonica
审校：liugennnnn、鹅巫妖

前言

“勇者发动攻击！没击中！被敌方躲开了！”

玩家在游戏中遇到的这种情况，属于回合制战斗系统中命中率带来的随机性。
然而这种“攻击也许不会命中”的系统，是否真的会让游戏变得更有趣？反过来说：

这难道不是个只会让玩家厌烦的系统吗？

随机性并非越强越好，如果不利用好随机性，的确会降低游戏的可玩性。

本文的主题，就是深挖战斗系统中的“随机性”。

顺带一提，笔者在《如何设计回合制战斗中的策略性》一文中也提到了“战斗系统中的随机性”，欢迎感兴趣的读者阅读，内容可能会有点重复……
但因为那篇文章的主题并不是随机性，所以笔者另行撰写了本文。

◆为什么需要随机性？

首先需要探讨一下核心问题。
为什么要在游戏中导入随机性？
随机性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因为随机性有好处，所以才会被导入。
开发者导入随机性都带有一定目的。

所谓随机性，就是制造“即使重复同样的操作，也不一定会出现同样的结果”的情况。

随机性有以下几点好处：

①使战斗系统产生变化，带来一定变数，让玩家不容易玩腻
②让玩家产生也许会因为运气而胜利的想法，从而反复游玩
③改变固定环境从而丰富“最优解”
④利用概率使玩家陷入两难境地
⑤利用概率触发意外奖励

笔者会在后文详细说明以上几点。

导入随机性后玩家不容易玩腻，而且游戏性也会变强。然而，要切忌“多多导入随机性，越多越好！”的想法。

随机性并非轻易能让游戏变得更有趣。
随机性有好处和坏处，也有不同的种类，所以在设计游戏时应根据需要选用合适的随机性。

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介绍一下关于用好随机性的必备知识点。

◆如何善加利用随机性？

◇令玩家愉悦和反感的体验

例如在“攻击没有命中”的情况下，

“我方角色回避了敌人的攻击”是对玩家有利的情况，会令玩家愉悦
而“敌人回避了我方的攻击”是对玩家不利的情况，会令玩家反感

因此，随机性会以不同形式影响玩家的游戏体验。
带来正面效果的随机性（例如暴击）会带给玩家爽快感，而附带负面效果的随机性则会带给玩家压力。

导入正面随机有利效果通常不会有什么问题，只需注意不要叠加太多效果从而变得混乱。

需要注意的是负面随机不利效果。
如果负面效果仅仅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没有任何正面作用的话，只会让玩家反感，让游戏变得不好玩。因此，在导入随机性时，需要仔细考虑以下两点：

1.具有随机性的负面效果会让玩家积攒一定压力，应为其准备解压方法
2.影响游戏的策略性，使玩家在面临选择时陷入两难境地

我们需要好好考虑如何利用随机性使游戏变得更有趣，避免适得其反。

◇应该在哪里导入随机性？

虽然都是随机性，但导入到不同的地方效果也会不同。在这里笔者先进行一下粗略解释，后续还会继续说明。

例如“发动攻击后可能不会命中”是在行动结果上导入的随机性。这带来的显著影响是：

①使战斗系统产生变化，带来一定变数，让玩家不容易玩腻

而 TCG 以及卡牌构筑类游戏中，每一回合玩家可做出的行动都不同，这就是在可以做出的选择上导入的随机性，其作用是：

③改变固定环境从而丰富“最优解”

（注：当然上述例子也会涉及随机性的其他特征，为方便说明，此处仅强调影响最大的一项）

因此，在不同地方导入随机性，效果也会不同。在设计时考虑到这一点，就能让思路更清晰。

◇为高随机性而作出的牺牲

如果随机性强，就难以被预测，从而打乱玩家的计划。
换言之，游戏的策略性会下降。

以将棋为例，下得好的人会预测走出这一步之后对方会怎么走，考虑几步之后的情况。
能够进行这种预测的前提条件是，将棋每一步的效果是固定的。如果在将棋中存在“步”有 50%概率和“金”能进行同样行动的系统，对局就会变得无法预测。

如果想要增强游戏的策略性，就该降低随机性。
反过来说，在对战类游戏中，如果想要缩小新手和老手的差距，那么提高随机性也没关系。

坦而言之，其实并不存在“应该导入多少随机性”的正确答案，因为每一款游戏的方向都不同。
而且如前文所述，对每款游戏来说，不仅“随机性和确定性的比例应该是多少”是不同的，“应该在哪里导入随机性”也是不同的。
因此，在“哪里”导入“多少”随机性，也是衡量设计者水平的一个指标。

为了做好这一点，首先我们应该了解各种随机性的特征。

◆随机性的类型和特征

接下来具体介绍上文提到的几种特征：

①使战斗系统产生变化，带来一定变数，让玩家不容易玩腻
②让玩家产生也许会因为运气而胜利的想法，从而反复游玩
③改变固定环境从而丰富“最优解”
④利用概率使玩家陷入两难境地
⑤利用概率触发意外奖励

笔者在这里会省去②中“反复游玩”的部分。因为各种随机性都和“反复游玩”有关，只要将随机性利用好，②就会同时成立。

◇破坏前定和谐并带来变数的随机性

首先来介绍会破坏“这样操作肯定会得到这样的结果”这种前定和谐的随机性。

对结果导入的随机性

“攻击时触发会心一击给予较大伤害”
“攻击没有击中”

此类在上文中提到的情况都属于让“行动的结果”根据概率发生变化。

除了这两种情况以外，小的如伤害值乱数（对同样敌人发动同样攻击，造成的伤害值会发生些微变化）、大的如《勇者斗恶龙》（ドラゴンクエスト）里不可思议的咒文帕鲁彭特（每次使用时都不知道会触发什么效果），也都是对结果导入的随机性。

重点在于，这种随机性会让玩家感受到可能性。

①虽然再被打中一次就会输，但也有可能回避这次攻击，所以还有希望
②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输的，但如果敌人打出了会心一击，那么自己就会陷入危险

在以上情况下，如果不存在随机性，①则会变成肯定会输从而彻底失去翻盘希望，而②则会因为铁定不会输所以完全不刺激。
如果已经知道结果，玩家就会感到乏味。就算触发随机效果的概率很低且明知大局已定，但“是否存在可能性”则会给玩家带来完全不同的体验。

反过来说，也可以去除所有随机性，让玩家按照已知信息去思考不会失误的必胜战术。应该选择哪种思路，则要考虑你想设计什么样的游戏。

对敌人的攻击导入的随机性

大多数情况下，敌人的行动不是固定的，在何时攻击我方哪个角色都是未知数。这就是战斗系统的其中一种随机性。

如果在 Boss 技能上做出强弱差别的同时导入随机性，那么玩家在面对同一个 BOSS 时也会出现不同情况：

运气好的话，BOSS 多进行比较弱的攻击，技术不是很好的玩家也能胜利；
运气不好的话，BOSS 会多进行强的攻击，就算很强的玩家也要陷入一番苦战。

只要不放弃，不断挑战，就算玩家的水平没有提升，也有机会胜利（虽然玩得好的人在运气好的时候就会变得过于简单）。
这种设计适用于虽然想让玩家放轻松去玩，但还是想设置一定难度的情况。

顺便一提，如果将 Boss 的行动设置成完全随机，随机性确实会很强，但稍微控制一下随机性的程度也是可行的。
比如将发动强攻击的概率设置为 25%，发动弱攻击的概率设置为 75%，难度就会比较低，反过来的话难度就会提高。

将敌人的行动设置为会根据概率改变，就会让“一定会胜利或失败”这样的前定和谐消失，创造出不到最后一刻胜负难料的战斗系统。

其他也有类似于“该敌人优先攻击魔法师”之类的随机性，重点在于：

要考虑好这些随机性会如何影响玩家

否则就是本末倒置。
如果导入太复杂的随机性，则会影响玩家理解，如果玩家发现不了“某种特定角色容易成为攻击目标”之类的设计，也就不会觉得游戏变好玩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应该在设计时牢记，导入随机性的目的是“让玩家觉得好玩”。

动作类游戏本身就会破坏前定和谐

作为补充说明，和 RPG 以及战棋游戏相比，大部分动作游戏的随机性相对较少。

例如，就算敌人发动同样的攻击，能否避开还是要看玩家自己的操作，并不存在 100%能够避开的情况。
就算是通常情况下都能成功躲开攻击的玩家，也可能因操作失误或注意力分散闪避失败。

对于这种情况，再导入随机性则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游戏本身就不存在前定和谐）。因此和 RPG 相比，动作游戏并没有导入随机性的必要。

◇改变最优解的随机性

“有 1000 个技能可以使用，但想实现最佳效果的话只用 A 技能就好”属于固定了最优解的例子（技能的平衡性也极度失调）。
导入随机性的话，就可以让最优解不再固定。

对可以选择的行动导入的随机性

前文提到，TCG 和卡牌构筑类游戏都是每个回合可以有很多选择的游戏。
也许有读者会对这个例子感到陌生，但其实这种随机性在扑克、麻将和花牌这类传统桌游中也有采用。玩抽鬼牌时，自己的手牌和对方被抽的手牌每一局都不一样，这就是随机性的体现。

下面举一个可以选择的行动没有随机性的例子：回合制 RPG 的每回合能采取的行动几乎都一样，平衡性不好的游戏玩家会偏向于：

每回合都使用某个强力技能。

如果导入随机性的话，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也就是说：

就算获取了某个强力技能，它也不一定立刻就会出现在手牌里，那么就需要思考如何利用现有手牌去寻求最优解。

每一回合可以采取的最优解都不同的话，就会给人思考空间，就算面对同一个对手也不会腻，是非常优秀的机制。

顺便一提，比较 TCG 的《影之诗》（Shadowverse）和卡牌构筑游戏《杀戮尖塔》（Slay the Spire）的话，《杀戮尖塔》在可选择行动上的随机性更强。

《影之诗》每一局会随机抽一张牌到手牌中，同时保留上个回合剩下的手牌。

而《杀戮尖塔》中每一回合都会重置所有手牌，并抽取一定数量的手牌。

因此，《影之诗》更能确立整体计划去进行战斗。
《杀戮尖塔》虽然也有一定计划性，但是将“每一回合都要思考新的最优解”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对敌人攻击导入的随机性②

对敌人的攻击导入随机性，除了可以破坏前定和谐之外，也可以改变最优解。对于事先知道敌人会采取什么行动的游戏，最优解都会根据敌人的行动而改变。

《杀戮尖塔》也是，敌人攻击时应当注意防御，但如果敌人使用 Buff 或者 Debuff 的话，则考虑如何打更多伤害会更好。

顺便一提，笔者正在制作的《命途》（いのちのつかいかた）也是回合制 RPG，玩家能做出的行动并没有随机性，但会在每回合开始时提前标明敌人会采取的行动，从而让最优解产生变化。

◇让玩家陷入两难境地的随机性

文章开头提到的命中率，也能称之为“风险”。
樱井政博（《任天堂明星大乱斗》[大乱闘スマッシュブラザーズ]和《星之卡比》[星のカービィ]系列的创始人）也在自己的 Youtube 频道中讲解过游戏设计中的风险和回报。

例如以下情况：

玩家在和强大的 Boss 战斗时用完了所有回复道具，只差一点就能打倒 Boss。
但玩家在行动前已经被告知本回合 Boss 会发动强力攻击。
于是玩家面临的困境是：也许我方角色能承受这次攻击，但也可能阵亡。
因为我方先行动，所以只要接下来这次攻击打倒 Boss，就不用承受攻击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

①使用命中率低但威力强的技能
只要击中 Boss，玩家就能在 Boss 使用强力攻击前将其击倒，如果没有击中，那么这一回合就相当于浪费，玩家会陷入比较极限的处境。
②能确保击中但威力较低的技能
使用这种技能虽然肯定能击中 Boss，但可能 Boss 并不会被打倒。
但是如果玩家能抗下 Boss 这一回合的攻击，那么下一回合就确保能击败 BOSS。反之，抗不过这一回合就会输。

面对上述两种选择，你会选择哪一种？

天平的两头分别是回报（击中就能获胜）和风险（如果打不中就会陷入险境），玩家必须做出艰难选择。
至于哪边是正确答案，实际上只能根据结果来判断。换言之，玩家无论如何思考都不会找到一个确凿的正确答案。然而这样设计就能让玩家思考“选择哪边胜率高”，这种烦恼也是享受游戏的一部分。

就算最后的结果由运气决定，但只要导入这种“让玩家选择哪种行动更好”的要素，就能和所谓的纯运气游戏作出区别。

需要注意：

并非只要设计“命中率低但威力强的技能”就能制造出让玩家烦恼的情境。

正因为上文中“在非常危险的情况下能否将 Boss 打倒”这种情况，是让玩家处于因随机性而产生的两难境地，才能让命中率对此产生影响。

在什么情况下能利用随机性
如何制造这种情况

因此，并非只要导入随机性就能让游戏好玩，而是将这两点结合起来才能让游戏变得更有趣。

◇触发意外奖励的随机性

获得低掉落率的稀有道具会让人高兴，最简单易懂的例子是在手游中的抽卡系统中获得高稀有度的角色。
然而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游戏在战斗中设置带来意外收获的随机性。

《沙加》（サガ）系列中的“闪技能”系统

《沙加》系列中低概率触发技能习得的“闪技能”系统，就是这种随机性的代表。

在《沙加》系列中，玩家并不能靠升级或者技能树之类的系统学习技能，而是会在攻击时通过闪技能学会技能。
角色学会技能后能够立刻使用，而且也不消耗 MP。甚至可能发生以下戏剧性的转折——

在战斗白热化阶段，距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然而我方角色纷纷残血，连技能都放不出来，正欲哭无泪之时……突然触发的强力闪技却让我们艰难赢下了战斗！

RPG 中常见的“普通攻击”是一个比较枯燥的选项，而《沙加》系列除了重复操作之外还能触发闪技能，让玩家产生期待，从而使角色的行动回合本身变得十分有趣。这就是用好随机性的典型案例。

《宝可梦》（ポケットモンスター）系列中的精灵球

除《沙加》系列以外，《宝可梦》系列中的精灵球也具有产生意外收获的随机性。

在战斗中可以扔出精灵球尝试收服，但能否成功则是随机的，越强力的宝可梦，收服成功率越低。
在收服时，如果精灵球晃动了三下并发出“咔嚓”的声音，说明收服成功了。遇到的宝可梦越强越难收服，收服成功时就越让人激动。
这种随机性和赌博不同，是在战斗中利用运气增添趣味性的案例。

重要的是“影响能延续至后续战斗中”

“会心一击造成巨大伤害”这类会在战斗中低概率给玩家带来好处的系统，和上文两个例子的性质不同。

会心一击只影响能否赢下这场战斗，而闪技能和收服的宝可梦在之后的战斗中也能使用，这也意味着：

在战斗中低概率获得的东西和角色成长强关联，属于非常高价值的报酬。

成长系统是能否让游戏更有趣的一个重要因素。除了打倒敌人获取经验值升级这种战斗后的成长之外，在战斗中成长变强也是一种可以考虑的思路。
然而稳定成长有时会导致角色变得过于强大，可以通过设置概率予以限制，再加以会产生意外之喜的要素，游戏就更容易变得有趣。

当然，并非是说游戏必须有成长要素，而是这种设计思路可以作为一种选择。

◆总结

以上就是本文的全部内容。总结如下：

◆我们在战斗系统中可以导入以下 5 种随机性：
①使战斗系统产生变化，带来一定变数，让玩家不容易玩腻
②让玩家产生也许会因为运气而胜利的想法，从而反复游玩
③改变固定环境从而丰富“最优解”
④利用概率使玩家陷入两难境地
⑤利用概率触发意外奖励
◆随机性既有令人愉悦的随机性也有让人反感的随机性。
造成负担的随机性如果不能转化为一定的趣味性，只会让玩家反感。
◆导入随机性的位置不同，效果也不同
因此理解各种随机性的特征之后如何用好很重要。
◆随机性越强，就越令人难以预测和制定计划。
加强随机性可能会降低游戏的策略性，
所以需要调整好随机内容和确定内容之间的比例平衡。
换言之，重要的是导入随机性的位置和随机性的程度。

在阅读本文后，各位读者可以重新思考一下开头提出的问题：